夢的遊記-第二人生之旅 之四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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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「愛麗絲」的故事與後來被稱為「近代網路之父」的王千成博士有很大的關係。愛麗絲這個名字就是千成給她取的,其由來想當然是「愛麗絲夢遊仙境」。他們生活的年代自動人偶的技術還不非常純熟,其關鍵零件幾乎都來自於美國當時稱霸全球的公司「伊美群」。千成身為千成科技的董事長,從公司一開設便以打造成熟的自動人偶為目標,原因其實是他自身的興趣。他在台北念大學時,在一個精品店看見了一隻玩偶,它身穿純白洋裝,臉與手腳也都是潔白地透亮地,是個女孩的造型,還有雙金色的眼瞳。他第一眼便被它深深吸引,隔了一星期便湊出了八千元想把它買回家,它卻消失了沒再出現。千成那天起便決心要再見到那女孩,過了十年,全球瀕臨熱戰危機,將機器作為人體的構想自二十世紀後又東山再起,他便也搭上熱潮,用上自己所有的財產,創辦了千成科技,這家公司後來被稱為「曇花一現的奇蹟」。

        千成第一次遇見愛麗絲時,千成已經是個五十歲的中年人了,有了家庭也有一個女兒,那女兒便是千鈺。千成科技的自動人偶在亞洲市場有著良好成績,千成科技也成了有一定規模的上市公司。不過自動人偶也並不是沒有缺陷,偶爾會有故障的人偶,也有演變成犯罪行為的案例。千成便是因為一起故障事件而遇見愛麗絲,當時那女孩身在三具暴走的人偶之中,乍見像是挾持成了人質,人偶卻不對她採取行動,沒過多久三具都被警察開槍摧毀。警察調查這位瘦弱女孩的身分,卻查不出資料,原來她是個被遺棄的孩子,她能活到現在全是因為三具人偶的照顧,當時還無法定義這種孩子的身分,只是她就像二零零九年俄羅斯被狗帶大的「狗孩」,或是二零一三年的「猴孩」等。這個女孩不會說話,其動作方式類似具有特殊關節的自動人偶,也完全沒有經過社會訓練的跡象。千成地一眼看到那女孩便知道那是他需要的,他從女孩身上看見了那年店裡那隻玩偶的影子,這些年裡他眼裡只有它,夢裡更是它,他知道自己決不會搞錯,那玩偶回來了,它一定是活的。

        千成便把她帶進公司裡了,愛麗絲在白色的大樓裡,像個人偶平常不動,偶爾到處閒晃,一句話也不與人說。當然這免不了員工的閒話,公司的研究員們則認為女孩是個絕佳的研究對象,他們說同時身為人又是人偶的她,是解開靈魂之謎的鑰匙。千成卻只讓她放著,連說話也不教她,因為他只要把人變成人偶,不是把人偶變成人。千鈺時常與她搭話,她總是沉默,千鈺卻也不以為意。千成擁有了愛麗絲這個完美的存在,活得相當滿足。而這時候公司常發生事情,其中也有些招來警察的麻煩事。他能夠無視於警察的調查,便是靠著人脈,千成科技裡有個股東叫李方武,而認識他的的人都叫他梯米李,知道他本名的人反而少。他是中研院的人物,同時也和美國有些「學術交流」的關係,千成科技能一直有足夠資金投資,便是與當時許多大企業一樣背後給美國撐腰。他也一邊運用她政治界的人脈解決千成科技的大小事。

        過了三個月,研究員發現公司裡的部分數據出現異常,認為這些資料被人竄改。異常的資料出現在故障人偶的研究部門,以及人腦無意識的實驗部門。千成馬上將研究中的故障人偶處理掉,但狀況依舊。千成再逼問了部門的人員,並把可疑的幾名剔除部門,而就算如此也沒有停止異常發生。千成便把焦點放在實驗部門上。這個無意識實驗部門不是千成科技的主要部門,它是在研發自動人偶之餘,嘗試研究新的溝通網路的計畫,在背後出資的則是美國國防部通信處,其在一九七五合併了ARPA(美國高級研究計畫署)這個組織,ARPA便是網際網路的前身「阿帕網」的誕生地。當時千成的實驗部門以海豚做為參考,設計以超音波為媒介的各式溝通實驗,後來也拓展到腦波的實驗。在這個實驗上,千成被稱為「追隨約翰˙C˙力利的腳步」。問題發生後,千成認為如果有駭客想要竊取實驗資料會產生嚴重後果,便下令暫停計畫,當時員工背後取笑他,說這是欲蓋彌彰。

        同一段時間,公司的員工,和千成自己接二連三聲稱出現幻覺,他們說一開始晚上愛麗絲出現在夢裡,而後在現實當中看見各種影像,有自己的經歷,甚至是別人的經歷,再過幾天便看見愛麗絲的幻象,眼睛發出金色光芒。千成不覺得奇怪,他原本以為只有自己瘋了,原來這錯了。他欣喜若狂,打從三十年前遇見了那小玩偶,他就知道人偶不一樣,有些奧秘存在,更是人到不了的境界。他如今更加確信,愛麗絲不是普通人,她有些不可思議的能力,千成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,一個完美的,超越人類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 千成便許可對愛麗絲的初步研究,他只要求別破壞了愛麗絲的完美。第一項實驗是對她的腦波進行掃描,沒想到這項實驗馬上獲得相當大量的發現。首先愛麗絲並不是沒有主觀,掃描結果發現她擁有主觀意識,並且推測其思考的速度是一般人的十倍以上,雖然與電腦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,但在影像的處理上卻快於電腦,她也不會語言,所以她的思考大部分都以影像來表現。第二是她有些當時認為是不可思議的能力。她不依靠任何裝置與電腦或與人溝通。實驗部門的異常便是她尋找與人溝通的手段之一,她用一種不尋常的腦波頻率與當時的腦波收集實驗連接,並利用實驗機器將其轉換成電子訊號,在實驗資料當中參雜她的思考影像,也就是她所建構的模擬體驗,當時的電腦沒法顯示其內容,只能收到一些亂碼資料。千成與員工見到的幻覺也是她傳輸的影像,她可以同時與眾多的人腦進行連接,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收到,通常是在無意識當中容易看到影像畫面,所以在晚上陷入睡眠的人腦最容易受到影響,而一旦與其連上,之後的連接就變得越來越容易。當時沒有人能解釋其原理,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有這愛麗絲能做到,研究者推測是因為被自動人偶扶養的經歷,使她的思考漸漸靠近自動人偶的速度,她也必須尋找與它們溝通的方法,事實上人偶暴走的行為也被認為是與愛麗絲的交流當中所產生。而千成不聽這一套,他認為這是天使的附身。無論如何這項發現便是千成科技夢寐以求的嶄新的溝通方式,這個發現震撼了整間公司,不久後更震撼了全世界,愛麗絲的存在便是近代網路的基礎,人與夢相遇一場夢幻,而後儼然成為現實。

        在那之後經過了七年的研究,近代網路的雛型終於問世,開發的七年當中有一半是花在加強其安全性,加上了許多道防護措施。而在自動人偶的開發上愛麗絲又給了另一個貢獻,便是界定正常生活所需的思考資料,千成稱之為「靈魂的範圍」,如此一來「靈魂的複製」便有了方法,千成終於等到了能把人化成人偶的一天,而到底新的靈魂到底與原來一不一樣,沒有人能夠證明。接著連接近代網路的第五代自動人偶也誕生,再經過三年,把資料統合在衛星上的第六代誕生,千成科技獲得了空前的成就。

        然而這繁盛不持續太久。過了半年後的十一月二十號早上,梯米李帶著公司與中研院的機密資料叛逃到美國。同一天下午,千成科技涉及非人道實驗,甚至人口販賣的資訊被多種媒體報導,一瞬間千成科技被全世界給盯上,到了傍晚,千成科技的大樓裡都是警察與檢察官,並聲稱找到了犯罪行為的證據。晚上九點二十分,大樓因為不明原因發生大火,王千成,愛麗絲,千鈺,以及生命科技史上最亮麗的一頁,都在鮮紅的火焰中消逝了。

2

        金色的光芒終於熄了,佩綾在體驗的迷宮裡待了五十分鐘。她們之間的連線已經切斷了,但這體驗卻像泥沼讓佩綾無法自拔,王千成幾十年來的人生,像是道急流咻地奔過去,一點一點水滴卻是深深砍在河床上,她一時之間還脫離不了這場噩夢。佩綾摸摸額頭,一屁股坐上地板,她發覺直到剛才與自己連線的不是愛麗絲,是個迷你的白玩偶。佩綾又往小佳看,小佳也望向自己,她們相視無語了好幾分鐘。

        佩綾開口:「妳也看到了?」小佳點點頭,她往白玩偶走去,想碰她卻又縮了手,她不曉得原因,就是覺得這是碰不得的,金色光芒的幻覺已經消失了,它現在就只是佇立著,眼睛向前看,看著什麼不曉得,也許遠的無從得知。小佳回頭朝佩綾說:「我們走吧。」佩綾抬起頭問:「我懂我的夢是怎麼回事了,那我要怎麼樣才能不再上網?」小佳朝佩綾走近,然後又看窗外,她說:「世上的東西沒一樣不是幻覺,妳想看見東西便看見,想聽見便聽見,做夢一樣道理的。千成的員工也不是每個都做白日夢,他們都和妳一樣,活不在現實睡不在夢,這是因不是果。」

        只有佩綾懂了,她曾經想過:自己只在做小時候的白日夢。過生活原本是好的,待成了大人便把自己捨棄,活不在現實睡不在夢。她也曾想過,若三人在一起的日子,自己,佳萍,千鈺,就三人,這生活能繼續便好了。所以她做夢,做夢給自己看,給現在的自己一個交待,能過好生活,與以前一樣,一點也不差。佩綾站起來,又看白玩偶一眼,的確它美,但佩綾知道自己不像千成那樣痴狂。她笑笑說:「那麼說我現在是作夢,我可能還相信。我覺得現在也挺好的,如果真正的我還在棺桶裡的話,醒不來也不打緊。」小佳也笑了笑:「妳少做夢了。」她們離開大樓,那之後佩綾便鮮少看見金色眼瞳的少女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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